美学在当代的复兴

　　中国学界的美学情结由来已久。美学的每一次兴盛，都与社会的重大变化联系在一起。大体说来，过去的60多年里，美学出现了三次热潮。第一次是上世纪50年代的“美学大讨论”，那次讨论的目的，是在中国建立马克思主义美学，为社会主义文化建设服务。因此，那是一次与新生的共和国同行的学术热潮。第二次是以1978年的形象思维讨论为起点，在80年代推向高潮的“美学热”。这一次是与改革开放联系在一起的，美学推动了思想解放，而思想解放成就了“美学热”。当时，中国人迫切需要从精神上走出“文革”。社会要美与和谐，不要斗争哲学，国家要开放，不要封闭，文学艺术要形象思维，不要“三突出”，成为一个时代的最强音。

　　从20世纪80年代的后期，到整个20世纪90年代，美学就冷了。在民众层面上，经济大潮催生着物质主义，美感就是快感，对艺术的理解被浅化，被当成仅仅是娱乐业，还盛行娱乐至死。在文化鄙俗化的潮流下，美和崇高都成了贬义词，成了被嘲笑、要躲避的概念。在学术层面上，宣布美学过时，其理由是外国也没有美学系，于是不应该再研究美学。与此同时，刚刚长成的年轻一代学人在中国引入一些具有“非理性”、“后现代”、“解构”倾向的文化哲学，以示代际差异，通过异军突起的方式实现学术话语权上的争夺。在这个过程中，美学就被晾到了一边。而在各级政府的官员那里，发展主义盛行，经济是主战场，是各种政绩考核的依据，其他一切都被边缘化。当时有一句流行语，叫做“文化搭台，经济唱戏”。文化人说，我们本来就是唱戏的，让我们去搭台，而搭台的人反而唱起戏来，用非所长啊！其实，在那时，有地方官能让你搭台，就算很不错了，还有人想到要用你，你应该为不是完全无用的人而感到庆幸。记得1997年的秋天，我去三联韬奋书店，书架上只有两种美学书，也不知是只出了两种，还是卖得只剩两种。美学书没有人买，上不了架，没有出版社愿意出，也没有多少人读。

　　2000年后，美学开始回温。单纯的发展主义不行了，社会需要美学，需要文学艺术，需要建设美的乡村和城市，需要解决发展过程中的精神层面的东西。在实现社会梦想时没有作为筑梦事业的文学艺术的参与，是自相矛盾的；在建设美好社会时没有美学的参与，也是自相矛盾的。这些矛盾看上去很明显，但社会就是这样，潮起潮落，要众多的人都意识一个道理，凝聚成一种力量，常常需要很长的时间。

　　外国没有美学，因此中国也不该有美学的说法，也破产了。2002年，2006年，2010年，2012年，中国召开了四次国际美学会议，中国人对国外美学的翻译，经历了三代人，各有不同的特点。朱光潜、宗白华、缪朗山那一代人，主要致力于翻译从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到康德、黑格尔的美学，向西方历史上的大哲学家学习。到了80年代，李泽厚主编“美学译文丛书”，开始翻译20世纪前期和中期的，像克莱夫·贝尔，苏珊·朗格和鲁道夫·阿恩海姆等重要人物的书，号召中国学者不要再闭门造车，凭空制造大体系，而是学习新知识。到了新世纪以来，一些美学译丛，则主要翻译国外同代人的作品，以对话为目的。在这种对话中，中国学界不仅意识到外国有美学，我们要学习外国美学，还意识到，要立足于中国的艺术和审美实际，发展中国的美学。我所说的从“美学在中国”到“中国美学”的发展，就是指，这是一个不间断的对话过程，要不断了解外国美学的新情况，不断研究发展中的中国实际，在此基础上，推动中国美学研究的前行。

　　那种美学为文化研究所取代的说法也破产了。文化研究的大潮，是一批文学艺术的研究者将西方的社会学、心理学、人类学和民族学等一些学科的理论嫁接到文学理论研究中来形成的。这本身对于拓展文学研究的范围，是有益的。但是，如果这种文化研究推动一些学者走向社会问题研究，从而超越文学艺术，以及审美本身的话，那么，美学将会是一种将研究的聚焦点拉回来的平衡力量。近年来趋向表明，美学走向文化研究后，还会回来，再回到美学上来，只是，这是一种包含了文化研究所积累的许多积极思路和有益内容的美学。

　　的确，我们今天谈论美学复兴，时机已经成熟。美学的黄鹤，不是一去不复返，而是飞回来了。中国的经济社会的发展走向了“新常态”。单纯的发展主义过时了，“五位一体”的思路提出来了。在这种大环境下，美学迎来了又一春。它必将在接下来的盛夏繁花似锦，在秋天结出丰硕的果实。

　　去年，习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多次提到美学和审美，提出要传承和弘扬中华美学精神，要运用历史的，人民的，艺术的和美学的观点评判和鉴定作品，要彰显信仰之美、崇高之美。这是中国美学发展的一个重要契机，中国美学家们要乘东风，把这个学科发展起来，把这个学科的研究搞上去。具体说来，可做以下几点：

　　第一，走出思辨美学，走出分析美学，跟上世界潮流。一方面以“拿来主义”的态度吸收外来文化的影响，另一方面，使中国的美学走出去，与世界交流。

　　第二，美学是一门受民族和文化制约，受生活实践和艺术实践制约，有着自身的文化传承，又随着时代的发展而与时俱进的学问，要在与国际对话的过程中，发展中国美学。

　　第三，更重要的是，使美学与生活和艺术结合，研究发生在我们周围的实际，使美学成为一门活的学问。

　　2010年8月在北京召开第18届世界美学大会。当时，面对着近千人参加的美学盛况，我对来采访的记者说：中国的美学家们，不能继续像“白头宫女”“闲坐说玄宗”那样，追忆过去的盛世，津津乐道20世纪80年代的“美学热”，要依靠我们这一代人的努力，创造美学的新辉煌。当然，说说豪言壮语容易，更重要的是需要实实在在地去做。中国是一个美学的大国，从事美学研究的人很多。现在要做到的，是从大国变成强国。有这么多的美学人口，要充分发挥人口红利，做成一些大事。额定寿命失效分析中心实验室南通市中龙液压指示灯内蒙古互联新闻中心